第94章 长安不见4（1 / 2）

正月初八，长安晨钟未散，雪片如絮。

信德王君昭未乘王驾，只牵一匹老骖，车载两筐年礼，青幔半掀，任风雪灌入。

蹄声&0t;得得&0t;，碾碎朱雀街薄冰，像踩碎无数细小的往事。

他指背叩膝，节奏急缓不一——那是昔年与温岭同游花下，醉里击节的旧拍。

如今，拍仍在，人已散。

&0t;去看看他，&0t;君昭心底低叹，&0t;看看我们都变成了什么。

&0t;

城西槐花巷，尽头一处矮墙小院。

门环锈绿，被雪一遮，倒像一块冷玉。

墙头枯藤垂落，风过时&0t;沙沙&0t;作响，如老人咳喘。

君昭停车，未叩门，先环顾——隔壁炊烟袅袅，此处却静得几乎透明；雪压屋檐，厚如棉絮，却无人扫，檐角被压弯，像给屋子盖了层冷被。

他心头一沉，指尖已不觉叩响门环——&0t;咚——咚——&0t;

声音被雪吸收，只剩一缕回响，像替主人叹寒。

良久，脚步轻缓，柴门&0t;吱呀&0t;一声，像老人咳喘。

温岭现身——一袭洗得白的青布直裾，领口袖口皆磨出毛边，却熨得平整；腰系草绳，绳结打得一丝不苟，像当年系玉带的探花郎；鬓边华早生，却梳得齐整，以竹簪固定，簪头雕一片小小竹叶——昔年君昭所赠；最惹眼的，是他脸上的笑：眼角细纹舒展，唇弧温和，像雪里突然吹来一阵春风，把四壁寒霜都吹散。

&0t;王爷？&0t;温岭微怔，真没想过门外站的是他，但随即笑得眉眼弯弯，像旧日曲江花下，&0t;雪大，快进来。

&0t;

君昭跨过门槛，只觉寒气扑面，却比寒气更刺骨的，是&0t;空&0t;——正堂无桌，只一张矮几，几上一只陶瓶，插两枝野菊，花瓣被雪映得淡黄。

地上铺草席，席边磨得光滑，却干净得不见一粒尘；墙角小泥炉，炉上黑陶壶，水声&0t;咕嘟&0t;，像屋里唯一会说话的活物；西面墙，一排竹钉，挂了寥寥几物：一件旧官袍（已洗得白）、一只缺口瓷碗、一串风干茱萸；东面窗，糊纸破洞，雪光透入，正落在墙上一幅字——

温岭手书君昭旧作《春望》：&0t;长安花开九千重，王孙归去春正浓&0t;

字迹潇洒，却因墨淡，显得朦胧，像被水洗过的旧梦。

君昭指尖轻触那幅字，指腹沾了微凉雪光，心头却像被火烫了一下。

&0t;你还留着？&0t;

温岭笑，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一朵花：

&0t;留啊。

字好，人也好，扔了可惜。

&0t;

温岭跪坐草席，以陶壶煮水，水沸，投入一把自制野茶——秋日采的霜打菊叶，混些许竹叶，汤色清浅，带着雪后独有的甘冽。

他缓缓地伸出手，如同昔日握笔般稳稳地握住了壶柄。

那只手，虽然历经岁月的磨砺，但依然显得修长而有力。

然而，当目光落在他的手腕处时，却能看到一道淡淡的红色旧疤，宛如一条蜿蜒的红线，静静地盘踞在那里。

这道旧疤，是宫刑所留下的印记，它见证了他曾经遭受的苦难和屈辱。

在火光的映照下，这道疤痕显得格外刺眼，仿佛在诉说着那段不堪回的往事。

君昭目光掠过，指尖无声收紧，却听温岭笑道：

&0t;尝尝，清热去火，比王府的龙团好。

&0t;

茶香氤氲，君昭捧盏，热气扑鼻，竟有些微湿。

他轻啜，甘苦交织，像把旧年种种都咽了下去。

君昭目光扫过四壁，声音低哑：

&0t;温子野，你过得好吗？&0t;

温岭笑，眸子亮得像雪里反射的星：

&0t;好啊。

晨起扫雪，煮茶，午后读书，傍晚采菊

再无案牍劳形，再无朝堂风雪，

我求了半世，原来自在在这里。

&0t;

他说着，起身，从床下拖出一只竹箱，打开——

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册手写《叙州志》，墨迹尚新，

&0t;看，我如今是&039;进奏院小吏&039;，专责录史，

无品无级，却可纵笔写天下，

比当年束手束脚，痛快多了。

&0t;

君昭望着他，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勉强，

只有&0t;自得&0t;二字，亮得刺眼，也亮得刺心。

君昭默然，自袖中取出年礼——一盒宫制点心，精致得与这陋室格格不入；一瓶御赐&0t;雪里春&0t;药酒，专祛寒疾；另有一封，火缄严密，内藏&0t;叙州旧案&0t;重审手谕——

他今日来，本欲暗授此物，替旧友翻案。

然而他并不知道，先帝早已盖棺定论，所有人都亏欠了他。

温岭接